研究人員將學生隨機分成三組。第一組只能靜坐等待,什麼也不做。另外兩組則被允許使用拳擊反應球緩和情緒,而其中一組被要求想像他們之前在照片上看到的所謂的評鑑同學。
接著所有測試學生會被問及他們的憤怒,同時有機會透過耳機對那些所謂的評鑑同學播放噪音當作報復。
結果證明,最憤怒和最具攻擊性的人是打拳擊反應球且想像評鑑同學模樣的那組人。他們把難聽的噪音調得特別大聲,並展現前所未有的憤慨。「這就像提油救火。」
布什曼教授告訴我,「當我們生氣時,無論是踹腳、吼叫還是咒罵,都會覺得爽快。超過百分之七十五的測試學生都想去打拳擊球。」他笑著解釋道。然而,他強烈建議不要這樣做。
當我們感受到想要捶床拍枕、尖叫或在房間裡扔東西的衝動時,正是特別激動的時刻,人一旦順從這種衝動,只會讓自己的系統進一步惡化,將自己困在憤怒之中。
想要減緩激動,只能從「削弱身體的力量,使其無法維持精力充沛的狀態」的方向著手。在森林裡長時間慢跑或在健身房訓練到極限,不僅能讓我們感到虛脫,也對我們有好處。因為我們不會進一步滋養攻擊性,而是將激動與實際觸發因素分開,從而減輕壓力。重點是做到徹底地筋疲力竭,布什曼強調。
一般而言,無論是透過言語還是肢體的攻擊來發洩憤怒,只會助長憤怒。相反的,將自己從情境中抽離出來,從局外人的角度來觀察自己,反而有所幫助。就像蒼蠅從天花板上俯視我們以及那一刻般。
二○一二年有個實驗,對這個技巧進行了研究。受試者在一項極度困難的測試中被刻意激怒,儘管受試者幾乎都喊破嗓子,他們仍被要求一次又一次大聲說出答案。
經歷這段艱辛的過程後,部分受試者被要求回顧這段經歷,不過是從遠距離來看,就像是一隻停在天花板上的蒼蠅。這種心理上的距離,即所謂的「自我保持距離」(Selbstdistanz),果然發揮作用。
那些被要求如此回顧的受試者,與對照組相比,他們的憤怒情緒與攻擊性的想法都較少。研究小組對此現象解釋說:「人們是從遠處觀看自己以及綜觀大局,而不是耽溺於受害者的角色。」
美國前總統傑佛遜建議的數數、腹式呼吸(不是只用胸腔)或是留意自己的感受,就像我們在處理恐懼時所了解的方式,都能有所幫助。憤怒究竟在何處?在手心、在肚子裡還是在背上?身體有任何完全靜止的部位嗎?這些策略是有極端特質憤怒人格者在治療過程中所學到的,但是也有助於其他人。
直到現在我還經常想起那位易怒的同事,而且我相信當年無論是他自己或是我們其他人都沒有好好正視這個情況。記憶中的他永遠忿忿不平──整張臉氣得紅通通的,沒有人試圖分辨其中的細微差別,畢竟憤怒這種突發情緒太嚇人了。
當我在事後回想時使用情緒粒度去分辨,我看出了不同層次的憤怒。而且我現在敢肯定,他的憤怒背後隱藏著對於可能犯錯的恐懼,在其他時候,那更像是羞恥。他覺得自己的行為令人反感。
憤怒不僅是「超級激動」與「難過透頂」。其中藏著更多憤怒的好處,就是甘地對孫子阿倫提過的。幾十年來,有色人種始終壓抑著自己的憤怒,因為那是不被社會歡迎,甚至是危險的。
喬治.弗洛伊德之死標誌了一條已被越過的紅線。正是這種憤怒驅使世界各地的數十萬人走上街頭。
「我們已經受夠了結構性的種族主義。黑人的命也是命!」這不是為騷動辯護,而是憤怒清楚地表明某些事是錯誤的,並且對不公不義宣戰。無論是二十世紀初為了投票權不停奮鬥的女權主義者,或是不停抗議,最後從東德政權解放的公民,抑或是在舊金山的同性戀抗議活動──這些都是人們透過憤怒表明受夠了這些不公正的時刻。
它同樣適用個人面臨的小規模挑戰。如果我們與人吵架而懷恨在心,代表我們在意這段關係。憤怒是冷漠的對立面,因為對於我們毫無意義的事情是不會讓我們生氣的。
當我們審視自己憤怒的所有色彩,並試圖了解它的來源、成分以及發出能量的方向時,它就可以成為發動引擎的燃料。憤怒向我們以及他人表明事有不妥。我們越能清楚分辨,就越容易找到擺脫不滿的方法。
如果有更多人能夠掌握情緒粒度的技巧,也許我們就不會常常互相激辯,而會傾聽更多。憤怒在我們的社會中臭名昭彰。然而藉由各式的研究,我們也對這種負面情緒有了新的認識。
「憤怒是一種能量,它迫使我們定義何為正義的,何為不正義的。」甘地在靜修所如此教導孫子阿倫,「沒有它,你就沒有面對問題的動力。」
憤怒本身不是問題,反倒是解決問題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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