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車旅途中,凝視窗外,讓思緒四溢,可以帶來內心的平靜,是一個特別的時刻;但是在日常生活中頻繁分心,則與內心的平靜和平衡無關。當朋友在咖啡廳告訴我們他即將成為爸爸時,我們可能正思考著要購買什麼、明天的會議得先準備什麼資料、順便瞄一眼手機螢幕上閃過的訊息。
「什麼?你再說一次!」然後我們才吃驚地意識到,自己對於當下發生的林林總總,根本心不在焉。
滿足是對我們生活的綜觀,像是由一個個連在一起的瞬間組成鏈條。「我們是生命中所有時刻的總和。」作家湯瑪斯.沃爾夫(Thomas Wolfe)寫道。關鍵不是在時時刻刻感受到無比的快樂,而是要感受我們的每一個瞬間。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應該控制思緒漫遊,而不該沉迷於多工處理的愚蠢幻想。
思緒的漫遊常常使我們從自身游移到他人,然後我們就會開始比較──這是一種人類的深層需求,但卻往往侵蝕我們內在的平靜。二○○三年埃默里大學(Emory University)利用猴子進行的實驗,說明了其中的原因。
兩隻捲尾猴並排坐在不同的玻璃盒子裡,一位實驗人員教牠們簡單的交換動作。如果猴子從縫隙裡遞給實驗人員一塊小石頭,就能獲得一片黃瓜作為回報。經過多次交換動作後,兩隻猴子靜靜地坐在一起進食。接著,實驗人員拿了一盤葡萄。
第一隻猴子興奮地把石頭遞給她,並獲得一顆葡萄作為獎勵。第二隻猴子也遞出石頭,但是牠獲得的獎勵不是葡萄,仍是黃瓜。牠把那塊黃瓜扔向實驗人員,氣得在玻璃盒裡跳腳,大力敲打著玻璃。
人們推測在演化過程中,將自己的努力和結果與他者進行比較變得很重要。一個願意接受比其他猴子平均而言較少食物的猴子,久而久之會有獲得較少的危機。這種基本態度可能導致在比較中永遠無法真正感到滿足。只有當第二隻猴子看到自己的鄰居獲得更好的獎勵,才開始對黃瓜感到不滿足。
人類的心理機制類似:當鄰居每年只為家中帶回七萬五千歐元時,你賺十萬歐元,可能就會心滿意足;可是當鄰居每年賺二十萬歐元,而你只有十五萬時,就可能會導致自己極度沮喪與不滿。
此外,在每一次比較中,還存在著我們只將自己作為一個整體與他人的一部分進行比較的風險,而且比較的其實也只是他人的表象。我們很清楚自己的弱點、恐懼和缺陷,但是對其他人則缺乏這方面的了解,所以無法客觀比較。
觀察朋友的感情關係時,我們可能會覺得自己的朋友與其男友不適合。然後當自己戀愛時,可能會覺得自己的情況比她好。這是一種向下比較,所以我們感覺更勝一籌,但這並不會帶來深層的滿足感,反而會讓我們常常感到內疚,此外,我們還會更頻繁地向上比較。而向上比較尤其會讓我們感到失望,因為放眼望去,到處都有收入更高或是比我們更恩愛的人在公園裡散步。
「比較是幸福的終結及不滿的開始。」齊克果如此寫道。
我們對於手中擁有玩具的快樂,從在幼兒園看到另一個小朋友拿著更好的鏟子在挖沙坑時,就消失了。不滿足始於這樣的態度。因為「比較」已在靈長類動物中根深蒂固,所以我們無法將它減少到零。
我們的大腦渴望比較,以便了解自己所處的位置。基本上「比較」有助於設定目標以及自我激勵。但是,與其關注他人,不如用一種新方式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對自我進行比較。
一個滿足的業餘運動員會以自己的最佳成績為參照,而不會計較有多少人超越他。對他而言,重要的不是他在馬拉松比賽獲得的名次,而是自己是否比去年更早衝過終點。
如果我們在留意他人的同時,多多關注自己,將現在與過去的自己進行比較,我們就會意識到自己已經獲取的成就。
二○一五年,一項針對三十歲以下和六十歲以上的人所做的研究發現,將自己與他人進行比較的傾向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逐漸減弱。研究人員推測,隨著年齡的增長,人們比較的對象傾向過去的自己,而不是當前的他人。
所以無須抗拒我們大腦對比較的需求,應該試著多和自己比較。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將更理解是什麼造就了我們,以及未來的方向。羅馬皇帝暨哲學家馬可斯.奧理略(Marcus Aurelius)建議說:「專注自己手邊的事,不要去注意別人的言行思想,就能獲得豐富的閒暇時間。」
在我們所處的當今社會,要減少與他人比較不是那麼容易,因為我們花費大量時間在社群媒體上,那是一個明顯依賴比較的世界。Instagram、TikTok、Twitch、YouTube 以及各式新平台不停向我們展示自己的生活與他人有多不同。
睡前瀏覽 Instagram,我們會看到其他人的各式動態,看到他們比我們更苗條、美麗、富有以及滿足。我們的手忍不住繼續滑動螢幕,而當我們終於甘願將手機擱置一旁並試圖入睡時,我們會心存不滿地盯著黑暗。
雖然我們非常清楚,在數位世界裡,表象往往比現實重要,但依然會對自動比較的結果感到不安,那會讓我們感到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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